不成熟的建筑师 54
不成熟的建筑师 54
打定主意的王耀周一早早地就去专业楼等人了，身上披着蓬松的黑色羽绒服，带着个鸭舌帽，一副黑社会大佬收保护费的气场，背后还站着个门神一样的阿尔弗雷德给他壮壮胆子，虽然这家伙是强烈自荐要过来当保镖的。
“你非要过来干什么……”王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从方才到现在，这家伙一边吃着汉堡一边热情地跟他们系的熟人打招呼，中间还夹杂诸如“你们系美女可真多”“靠她怎么就舌吻上旁边的妹子了”“你们系真的有直的吗”等等毫无营养的吐槽。
王耀感到耳旁聒噪无比，微微地挪动了脚步，想要离他远一点。
两人站专业楼前的身影还是挺醒目的，尤其是王耀，作为照片的第一男主角，很多异样的眼神聚焦在此，夹杂着低声琐碎的议论。王耀眉头一皱，身体有些僵住，然而身旁阿尔咳嗽了两声，伸出那只吃得油腻的手掌一把拉过王耀的脖子，然后说道，“怕什么？不就是gay吗？你们系明明就没几个直的。”
“你这样他们会误会的。”王耀看着肩膀上那只突如其来的温暖胳膊嘴上嫌弃地说着，却没有推开。
“给他们误会啊，我跟你讲啊，他们肯定心里羡慕死了，毕竟爸爸我又高又帅可不是。”
“你够了……”
有了阿尔在旁边一通叽里呱啦的安慰和嘴炮，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王耀坦然的面对着这些来来往往的目光，如勇者一般背脊挺得笔直。是了，他既清楚人生绝不是遮遮掩掩就能糊弄过去的活法，那便笑对所有真相迎面扑来的时刻。
两人等了许久一直没见费里西安诺的身影，王耀见一会儿还要上课，便说算了，明日再来。本以为总能逮到这个家伙，却没料到，接下来一连数日，费里西安诺都没有出现。于是王耀问了问系里的同学，和他相熟的人也都说对方这几天都没来上课，王耀主动拨了他的电话，只听见关机的温馨提示，一时间，男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打定主意不再出现。
这就奇怪了，难道对方真的因为自惭形秽就落荒而逃了？
不应该啊，马上学期末了，考试和due纷至沓来，这时候翘课在家当只缩头乌龟绝对不是个明智选择。不管什么原因，只要费里能好好解释清楚，道个歉，王耀也不是会斤斤计较的人，就当作公开出柜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而是这样的东躲西藏令他起了极大的好奇心。
另一边的路德维希倒是一如往常，平静地没有半点波澜，时而指点指点王耀的期末作业和复习进度，时而跟他讲讲有趣的建筑理论。王耀三番五次想要开口，却都被那双深邃真诚的眼睛给击败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路德维希确实很好地摆平了事情。学校的supervisor找王耀谈话的时候，他照着路德维希一早和他对的说辞，咬定照片上的人和学校里的教授无关，即便对方再怎么怀疑，也没办法拿着一张打着码的照片当实际证据来谴责二人。校园里的风评虽然时有起伏，但随着deadline将近也都渐渐掩下，这也多亏了教授刻意加大了最后一个项目的难度，工作室里前两天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王耀的惊天八卦，现在基本上都哭丧着脸抱着他的大腿各种求助。就连唯一能令王耀在意的罪魁祸首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而乖乖地举旗投降了。
事情看似是往着渐渐变好的方向走去，却不知道为何，他心里始终没办法嚼下这颗定心丸。
十二月的伦敦已经是彻骨的寒冷了，妖风阵阵，雾气蒙蒙，整个城市在短暂的日光下显得有些病态，匆忙的行人交错在车水马龙的街巷，空旷的公园也开始变得冷清，长椅上仰躺着瑟瑟发抖的流浪汉，商店里摆放着琳琅的圣诞饰品，喧闹和宁静穿插在每个细碎的城市街景里，一起都比往日更加阴郁和矛盾。
唯有校园里，是一派难得热闹的朝气。
“耀，你答应我要带我飞的……”弗朗西斯假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抱着王耀的胳膊左摇右晃。上半年被教授折磨得死去活来，现在阴影都没散去，一想到这次的作业难度，更是哭天喊地。
“哭就哭别动手动脚的，没看到他在粘东西吗？”阿尔弗雷德在旁边一伸手就提着弗朗西斯的衣领，从王耀身边挪开了。
“滚开啦，你又不是我们专业的，跑来混什么日子啊。”
“你管我，连稿子都没画完的人还能算是建筑系的啊。”
王耀捂着耳朵没好气地白了这两个家伙，说道，“你们别那么大声，吵死了！”
建筑系唯二的两个party狂热分子都在周末跑到工作室赶项目了，阿尔弗雷德闲着无聊就跟着王耀一起去建筑楼里混时间了，买了一堆零食就靠在椅子上边吃边举着iPad看恐怖电影，偶尔帮王耀递点东西什么的。
亚瑟跟着女友在教室的后面赶项目，见到前面三个人吵吵闹闹的，手上动作突然一滞，表情很不好看。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三个家伙就常常聚在一块了，说是暑假在派对里渐渐玩熟的，而他那个时候正好忙着家里的事情。本来朋友之间，没什么亲疏远近，大家都玩的不错是最好，可现在的局面有点像自己被单独分隔开了。
这种微妙的失落感萦绕在脑海里消散不去，望着王耀忙碌的身影心里酿出了不少怨怼的滋味。
王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根本不爱社交的，为什么分了手就开始性格突变，会玩会闹大声说笑的男人，还是他从前见过的乖巧低调模样吗？难不成阿尔弗雷德给他的影响真就这么大？这两人越发频繁地腻歪在一起，举止暧昧，神情不明，要不是王耀亲口承认恋人是杰克教授，他铁定怀疑阿尔才是那个迅速上位的新欢。
亚瑟做不到无视前方热闹的氛围，尤其是那个画面的中心点，是他日趋陌生的前任炮友，是他……蛮不在乎的王耀。
“都讲了你照搬帆船酒店是不可以的，我还要说几次，再拿回去重改！”王耀皱着眉头看着弗朗西斯的设计稿，三令五申抄袭是死罪，剽窃也要选择高级点的方法，连楼层高度都不修改一下的蠢货只此一家了。
弗朗西斯撅着嘴眼睛眨巴眨巴不说话，坐在王耀的对面，扯着鼠标线，满脸都是委屈的模样。王耀受不了这种臭不要脸的卖萌，直接一板栗砸在他的脑门上，说道，“你别想着投机取巧了，这样的作品教授肯定给你个不及格。”
“他都是你对象了，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弗朗西斯大约是最快接受王耀恋爱的人，从上一秒“我靠杰克教授都能拿下真是敬佩敬佩”到下一秒“岂不是意味着以后有好日子过了”，想得那是比王耀还要长远和深刻。
可王同学大约是传染了点恋人的铁面无私，板着张脸摇了摇头，说道，“少做梦了，要是能通融的话，你能看我也在这边累死累活吗？”
这话绝对不是夸张，路德维希对他的要求比系里的其他人都要严苛，前两次的作业打分都不算很高，写的feedback毫不夸张整整一页，深度阐析了他对该作品细节的推敲和看法。王耀是躲着路德维希做的模型，而对方也顺从地用老师的态度给了认真负责的回馈，甚至他们俩在家里，对方还一本正经地和他讨论哪些环节拥有更好的改进措施。王耀深知男人对他有着不可估量的期待和重视，愿意耗费诸多的时间去了解他每一个想法，并指点那些遗漏之处。真要论私心，路德维希的私心大抵就是把毕生的经验倾囊相授了吧。
“我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意外。”阿尔弗雷德接了话，他至今也没见识过这位教授，当时知道这事情的时候，恨不得立刻碰上一面，没过两天又不想了，至于为什么，大约是不能道明的嫉妒心吧。
“意外啊，你都不知道那教授可他妈变态了……诶，王耀别在意啊，就一个形容词。反正就是很不好招惹就对了，不过如果真要讲这种人也谈恋爱，王耀确实是第一人选。首先他成绩最好，长得不错，性格挺恬淡温柔的，而且成熟懂事，在床上也很放得开……王耀别瞪我啊，我猜得，真的。”
“这么讲也有道理。”阿尔点点头说。
“对啊对啊。我跟你说啊，这类型最讨有钱的老男人喜欢。”弗朗西斯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
王耀连忙敲了敲桌子，清清嗓子说道，“你和阿尔闲聊什么，他没作业可你有，快给我画图别罗嗦了！”
“这不是夸你呢？”
“夸个屁，你才讨老男人喜欢！”
托了两位“大爷”的福，王耀的进度被完全拉了下来，一个下午的成果不过是平时的一半，唯一欣慰是比平日有趣多了的学术时光，嘻嘻哈哈的笑声会让时间变成了开闸的水滴，洪流而过也不觉得难熬。
到了饭点，阿尔的肚子率先发难，立马喳喳呼呼喊着要去吃饭了，于是三个人决定去周围的餐馆解决晚饭，临出门的时候，弗朗西斯才想起来还有跟自己一同来的亚瑟，连忙招呼了一句。
“亚瑟，帮我看着桌子上的模型啊！那都是我的心血啊。”
阿尔忙不迭地拆台，“得了吧，那就是一坨屎，没人会动你的。”
而应该搭话的亚瑟却只是恩了一声，他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王耀，消瘦的身体偏偏裹着一件特别臃肿的羽绒服，有点像套了层熊皮，男人和他有短暂的对视，很快挪开了，低着头玩手机，绝不参与此刻的对话。明明王耀在小组作业里和他交流顺畅，一旦分开立刻就回归老样子，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非要应付几句也是很干的笑声配上敷衍的言辞。
亚瑟承认，现在他心里真的是有种说不出的恼火。
王耀的这身羽绒服当然也遭了弗朗西斯的嘲笑，他就不懂为什么要把自己裹得这么严严实实，三个人并排走的时候，王耀夹杂中间，就跟一块厚实的牛排，出于对品味的质疑，弗朗西斯讲了一大堆冬天也要保持风度的理论。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你看你还不耐烦，在工作室里可不是这个态度，我跟你讲穿衣服一定要衬自己的身形，你个子那么矮……你捶我干嘛！我说的是事实！”
“我乐意打你，好不好？”
“你穿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没办法泡妹……泡汉的，你看我。”弗朗西斯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件深蓝色的长款风衣，里面搭配着高领浅灰色的毛衣，袖口是渐变的褐色，用细密针法织的，虽然看起来冷得要死，但走在伦敦街头，确实是一款亮丽的风景线。
“恩……你不冷吗？”王耀看着看着就打了个哆嗦，呆英国这么久了他一直不习惯这种寒冷，唉，还是深圳好啊。
“冷！但是——穿的好看，才能在邂逅的时候散发出无穷的魅力啊，指不定哪天转角就遇到真爱了。”
弗朗西斯越说越兴奋，从穿衣大法讲到泡妞神功，一路说到了大门口，一不留神直接撞上了迎面走来的路人。
“哎呀不好意思！”弗朗西斯连忙扶起撞翻在地的女人，阿尔也把地上的手提包捡起来递到她的手里。
“没事没事，是我走的太匆忙了。”女人弯着腰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她捋捋棕红色的卷发，抬起头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
而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那是王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的皮肤是近乎苍白的颜色，有种晶莹剔透的质感，鼻梁高挺，轮廓深邃，一双褐色的眼睛扑闪着浓密的睫毛，而这一切都比不上那个淡淡的笑容，温柔至极。
弗朗西斯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显然脑子里有点迟钝，等到阿尔弗雷德一脸好戏地掐着他的胳膊，才反应过来，立刻殷勤地说，“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是我太鲁莽了！我请你喝咖啡吧当作补偿吧好吗？”
女人听了之后，嘴角的笑容渐渐加深，眼角也弯成了更加好看的弧度，她很从容地摇了摇头，礼貌地说道，“不用这样客气啦，今天也不方便，一会儿有事情要处理。”
“那要不然留个电话怎么样？”弗朗西斯不死心地追问道。
“这个嘛……也行吧。”女人挑了挑眉毛，她接过弗朗西斯的纸写下了一串号码，然后招了招手优雅地作别。
站在原地的弗朗西斯一直盯着她离去，神情恍惚地回味了刚才的惊鸿一瞥，直到阿尔弗雷德掐了掐他的脸蛋才痛得收回视线。
“你干嘛啊。”
“可以啊，转角真遇上爱了啊。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女。”阿尔调侃地说道，他指了指那张纸条，“给我看看。”
“不行！”弗朗西斯立刻像护宝一样遮了起来，然后一只手推了推阿尔，理直气壮的说道，“要号码这种事情恕不分享！”
“瞧你抠门的那样。”阿尔嘴上这么说着，然后朝王耀比了个眼神，立刻心领神会的王耀悄悄地绕到弗朗西斯的身后，趁他正和阿尔斗嘴的时候，一把抽出那张纸条。
“王耀！快给我！”弗朗西斯想转过身抢回来，却被阿尔一把从身后抱住，拦着不给他动弹。
“给我看看嘛，我又不会追她。”王耀说得理所当然，举起纸条，大声地念道，“07821469……等等——”
阿尔看着王耀面色突然变得奇怪，于是喂喂了两声，只见王耀左手微微颤抖，表情有些困惑，声音也变得不够稳定，“这个号码是路德维希的。”
“什么？！”阿尔弗雷德震惊得瞪大双眼，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弗朗西斯，连忙走上去看了眼那纸条。
而王耀转过身看着女人离去的方向，那正是所有建筑系老师的办公楼。
TBC
周三的更新。
又爆字数了。。。。。。。
我忘记说串号码是我的=。=实在是懒得编一个现成的……
